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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• 2025年2月26日 pm3:41 • 未分类

　　青春笔记
　　萧虹
　　1.
　　九十年代初，一个炎热的夏日里，少女天一亮就从家里出发去县城，然后乘车到了市里，直奔录取她的那所中专学校。
　　注册完毕，少女手握一个牛皮信封，按图索骥，终于兴冲冲地找到男孩L的住处。
　　L显然等候已久，见少女推门进来，他迎上来先是一惊，接着喜出望外地笑了。少女也一脸惊讶，L比原来长高了一个头，嘴唇上方还长出了一层毛茸茸的胡子……因为脸对着脸，她忽然不好意思看L，两人一时尴尬地站在两张单人床中间。L终于按捺不住，小心翼翼地抓住少女的手，少女忽然欲将手拿开，L仿佛受到鼓舞，竟更加坚决地将她手握住了。还得意地冲着她笑。她的脸颊刷地红了。L旗开得胜，顺势将她抱住，亲吻她发烫的脸和嘴唇。少女立即将嘴唇闭紧。这是她的初吻。L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脯：“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！”说着，便急急忙忙欲解开少女的衣服扣子。少女慌忙用手紧紧护住。这是L的单位宿舍，她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，于是慌忙挣脱：“我要回去了！”
　　“别走，求你！”男孩可怜地恳求。女孩铁了心要走，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，不禁羞愧难当。
　　这是他们离别两年后第一次见面。L曾经和她同一所中学，比她高两届。L毕业那天，有人来叫女孩，说校门口有人找她。少女将信将疑来到校门口铁门边，只见L站在那里，然后慌忙将一只小巧的笔盒塞到她手里。红着脸，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走了。少女懵了一会儿，意思不言自明。笔盒里躺着一只精致的钢笔，少女后来一直珍藏着，没舍得用过。
　　L个子高挑，皮肤白皙，远远看去显得很帅，甚至有些酷。L的教室在二楼，经常在课间时候，L都会站在教室门口的栏杆旁，注视着斜对面楼下的少女。少女有时注意到有人在看她，但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。直到后来经常有人说初三的谁谁暗恋她。少女一头雾水，不敢信以为真。直到这天，终于真相大白，她心里从此装下了这个人，并时常想着。
　　后来还有过两次短暂的见面，都是在同学家聚会上。彼此只有慌忙的眼神交流，却早已脸红心跳，就连每当回忆起来都同样脸红心跳。
　　再后来，L读了一年高中，就通过关系进了市里一家国有工厂。L给少女写过几封信，每次都是鼓励她好好学习，一定要考到市里去。因为他是家里花了六千块钱给他买了城市户口，然后才托亲戚的关系进了工厂，终于吃上了商品粮。少女的家里是不可能有那么钱给她买户口的，更没有关系可以给她找到工作，所以只有通过自己努力。果然，她没有辜负L的期望。
　　2.
　　上了回县城的小巴士，少女的心还在嘭嘭乱跳。每当有人看她一眼，她就禁不住脸红，以为秘密都被人看出来了。因为想着心事，车什么开的她都没察觉到，后来在师专门口，停了一会儿，上来一位小伙，挨着她坐下。“嗨，你好！”男孩看了看她，冲她打招呼。少女大为惊诧，心想他是不是认错人了。
　　“开学了，是来报道的吧？”男孩又说。少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，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回答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　　“这还用说？”男孩一脸得意。“音乐系？”
　　“不是师专的，是艺校。”少女脸忽然红了。少女个子高挑，发育得比较好，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大姑娘。
　　“哦，我还以为是个小师妹呢！”男孩性格非常开朗、健谈。每当他对着少女看时，少女就会立马脸红起来。男孩就更活跃了，得意地说：“怎么这样容易害羞！”少女更加脸红，以为心里的事情全被他看穿了。甚至连刚才的场面都看得一清二楚。她不禁又羞又恼，忽然有些怨恨L，觉得他已经不是她心里日思夜想的那个男孩了，他完全变了，变得像个流氓。幸亏没继续待在他那里，否则……她不敢再往下细想，她决定再也不理他了。
　　男孩当然不知道她的心事，只以为女孩天生害羞，于是又没话找话，问她是什么中学毕业的。少女如实回答。男孩不禁更为得意，原来他妈妈就是那个学校的语文老师。而他今年已经毕业了，现在正是回那所中学当老师。说完，两个人都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巧。少女不禁忽然咯噔一下，心想完了，要是让老师同学知道了今天的事，该多丢人啊。她忽然有些沮丧。
　　“怎么啦，不开心？”男孩问她。
　　“没有！”女孩慌忙掩饰。
　　“这就对了，刚开学，应该很兴奋才对！”男孩开心地说。“只有像我这样，离开了学校的人才该不开心，因为老了嘛，学校也不要我们了，只好回去混口饭吃……”男孩一边调侃一边自嘲，他说话总是一脸笑容，语气激情澎湃。他的长相也跟少女的同学很不一样，他脸上长着细密的络腮胡，带着眼镜，显得既斯文又很有男子气。少女终于被他的神气吸引了，愉快的氛围很快冲淡了自己的心事。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，此时夕阳西下，男孩有些恋恋不舍，他自告奋勇要送少女回家。少女吓了一跳，坚决谢绝了。男孩一脸担心，但也没办法。于是要了少女的地址，说以后给她写信。
　　3.
　　从县城到家，有十七里多的盘山公路。
　　下了车，少女一刻也没敢逗留，就直接往家里赶。走了约三分之一的路程，天就渐渐黑了。少女有点害怕，她希望遇到认识的人。但走了一路，还是一个也没有遇上。还好，一路上不断有村庄经过。
　　又一个村子，少女看见公路上一家人门口有人一直在朝她看。等走近了，她看清楚了，那是她认识的那一家人的独子S。S大概比她大两三岁，长得斯文清秀，她见过很多次，但从没有说过话。终于见到了认识的人，她心里一阵温暖。
　　“怎么这么晚才回去？”他站在家门口，低头冲着她说。
　　她没想到S会跟她打招呼，心里不觉一惊，以为他在跟别人说话。左右看看，确定是叫自己，她才回答道：“早上去市里，回来晚了。”
　　“要不要我送你？”他的口气很认真，不像随便说说的样子。
　　她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好吧，那等下回来你怕不怕？”
　　“不怕。”说着，他进屋去拿手电筒。
　　然后他下了公路，跟在少女后面，再也没有出声。月亮出来了，任然有些暗。只能明显的感觉到光溜溜的泥巴公路，其它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样子。因为没有完全黑透，S还没有打开手电筒。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，少女走在公路的左边，S走在右边，始终保持着十几米远的距离。少女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，她想要是S知道了，会不会看不起她，会不会就不会来送她。她感到非常愧疚，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孩。同时现在有S陪伴着，她的心也在嘭嘭直跳，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，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，也喜欢这样的距离。她不禁对S充满了好感。四周静悄悄的，只有公路旁边的小溪哗哗地流淌，公路上方的树林里，有倦鸟归巢扑棱翅膀的声音。她不但不再害怕，反而感觉异常温暖，她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，没有尽头。
　　不知不觉，却到了回家的岔路口。少女忽然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你回去吧，我不怕了！”
　　“真的不怕？”S停下来，犹疑地问。
　　还有一小段山路才到家，少女当然还有些害怕，但她不想被村里人看见。她必须大着胆子自己回去。她看着S，只见S还站在原地看她。她又说：“你回去吧，我不怕了。”
　　“恩，我看你走远些，如果还怕就叫我！”他嘱咐道。
　　少女很想对他说一句感谢的话，但没有说出来，因为觉得别扭。只好扭头快步往山上走去了。回到家，家里人都只以为她胆子大，谁也没有任何怀疑。这一天发生的事，她谁也有告诉。后来她曾遇见过几次S，S都异常淡定，她感觉S跟往常一样，仿佛什么也没曾发生过。仿佛跟本就没有过那个神秘的夜晚。然而，她每次与他相见，却总是心慌意乱。
　　4.
　　十年后，少女大学毕业。
　　结婚的那年春节，少女带着新婚的丈夫从北京回家过年，一回到县城就遇到了S。当时少女跟着来接她的姐姐身旁，提着行李到处寻找回家的班车。姐姐一眼看见了S的车，对少女说，就包S的车回去吧。顺着姐姐手指的方向，少女一眼看见了一辆银灰色夏利，接着，就见到了驾驶座上的S，远远看去，他还是当年的样子。走近一看，果然变化不大。
　　看见少女走来，S一点也没有意外，只是微笑着问：“回来了！”
　　少女回想起当年的情景，看看身边的丈夫，这个带着眼镜，长相斯文的青年正好奇的到处张望着。少女心里陡生愧疚，忽然有些脸红。
　　一晃十年过去，S已为人父。师专男生早已从那所中学调走，不知去向。那次相遇过后没几天，少女果然收到了他的来信。当时她还没到学校去，那天她正和母亲在房子下面的菜地里，帮母亲干活。父亲上街回来，刚好把信捎给她。少女拆开来看，父亲便蹲在旁边的田埂上抽烟。信看完了，父亲一边抽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，是谁来的，写些什么。少女脸忽然红了，心嘭嘭乱跳。慌忙说是别人来的，没写什么，就慌乱地把信揣衣兜里了。于是父亲自然地站起身来，抽着烟走了。其实信里确实没有写什么，只是表达了对她的良好印象。当然也不乏爱慕之意吧。
　　至于L，曾经去少女的学校找过她两次，有一次还带了个浓妆艳抹的姑娘，那次少女非常生气，从此再没联系过。后来听说他所在的那个工厂效益不好，他早已到广东打工去了。
　　后来回想，也许当时L只是因为无法得到少女的理解，而特意带个女孩来气气她吧。
　　2013.12.25于福建